【書籍簡介】

 

死亡是什麼？死亡從哪裡侵入媽媽的身體？死亡怎麼覆蓋媽媽的日常生活？作為女兒，俞萱怎麼與死亡面對面？怎麼承受死亡對媽媽的召喚？

 

俞萱說：「這本小書紀錄了媽媽死前的最後幾天。當我屏息追獵死亡的蹤跡，我就越來越明白媽媽的輪廓。死亡為臨死的媽媽打亮了完整的形貌。當我終於看清媽媽的生命意志，死亡就消逝了。」

 

依據台灣的民間習俗，人一離世，就要將家中象徵喜慶的紅色春聯撕下。媽媽死去的那天清晨，俞萱撕掉了家門外的春聯，將它當作這本攝影札記的面皮，封存時光和記憶，令死亡也有永恆的肉身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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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品選錄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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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破口〉

 

 

「你們要跪嗎？」沒跟誰討論，我說要，我們要跪。是我自己，迫切需要這最後一次。面對這具肉身，回以肉身的應答。

 

妳死前，屁股溝內生了一個粉紅色的破口。破口，是一柔嫩的肉。我拿起棉花棒，沾生理食鹽水為妳擦拭。妳一動不動。自從妳由二樓睡了30幾年的房間搬到一樓書房，再從書房搬到客廳，在客廳脫下內褲，坐上便盆椅，稀哩嘩啦排掉私密和尊嚴，妳就開始一動不動，用殘餘的力氣維持人形。

 

幸福的結婚儀式，想來仍是狼狽的戲。只有臨別的一跪。跪在妳面前，一動不動，想起自己違抗了妳所有素樸的期待。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，眼淚沖垮妝容。原來，我額前掩上的白紗是為了遮蔽破口。當我察覺雙膝承受的重量就是妳此生一肩扛起的重量，我情願跪一輩子，守住妳穿透我白色面紗而來的眼神。

 

在火葬場跪下，無處安放我的失神，妹妹的小孩嘹亮激切地喊出：「火來了，快跑！」他的聲音充滿痛苦且又不得不跨過自己有限的哀愁，深怕妳被火燒著於是聲嘶力竭。他把真實吼了出來，令儀式復活。僅剩的最後一聲呼喊，我才把我放了進去。

 

我太脆弱，總需一純粹之物來引動我的破口。就像妳在我19歲的時候開車從台東到台南看我，我帶妳走進圖書館，就著一台小電視，播放《偶然與巧合》。我不知道跟妳說什麼，只想跟妳一起看我當時最愛的電影。裡頭的女人向著死亡而活，當她明白上帝只存於所愛之人的眼中，電視螢幕偶然閃現的黑色鏡面，映現了妳和我。

 

10歲的某一天清晨，我流血了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，就在內褲上墊了厚厚一層衛生紙。坐下一動不動，彈了一整天鋼琴。直到妳晚上回家，我才告訴妳這個秘密。此後，失血的那些秘密如果不是對妳說，那就一輩子也不告訴誰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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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展演紀錄】

 

本書攝影作品亦收錄於詩刊《Chronic Poetics》，2021年出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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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，吳俞萱在法國古城Noyers-sur-Serein駐村創作的時候，選擇在一座荒廢的洗衣場表演舞踏。她說：「幾百年來的女人在洗衣場洗刷衣服留下的汙垢，那我在這裡，要清洗什麼？洗得掉嗎？我用來自北非的草藥在我的皮膚上抄寫我寫給母親的詩句。我把我和母親的關係穿在身上，我的詩句就像我的第二層皮膚。以前，我總想要把母親給我的一切去掉，我不要繼承她給我的一切塵土。現在，當我的自我消亡，我就能與母親給我的這副肉身共存，感受到母愛的無形烙印。」